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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暖的桔子
信息来源: | 发布机构: | 发布日期:2014-01-08

又到橘绿橙黄时。

街面上的水果店,摆满大大小小的柚子、蜜桔和橙子。黄澄澄的色彩,明亮又温暖。这金黄的桔,链接着我童年的许多回忆。

我的童年,是在为生病的母亲担惊受怕中度过的。母亲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,没命地咳喘,常常服一种叫麻黄片的药丸。吞下两片麻黄片,不停咳喘的母亲就会暂时平静一会。拖着生病的母亲和我们五姊妹,父亲必须起早摸黑为一家生计奔波。为母亲抓药,落到不满十岁的我和大我两岁的姐姐身上。我常常在天麻麻亮时出门,去给咳了一夜的母亲拿药。手捏着为母亲救命的药,在田坎上走得急急慌慌,顾不得鞋子和裤脚被田边豆叶上的露水打湿。

为给生病的母亲补充营养,父亲一直给母亲开“小灶”。所谓“小灶”,是在烘红苕或芋头时,单独给母亲蒸一碗白米饭。看我们啃红苕,母亲经常是含泪吞下专门为她蒸的米饭。父亲手头宽余时,就会吩咐我们到镇上给母亲买三角钱一份的蒸肉。蒸肉端回家,母亲往往舍不得一个人吃,给几兄妹一人分一片,就所剩无几了。病魔的折磨,加之营养不良,母亲虚弱的身体被拖得只剩皮包骨头。

家门前有棵桔子树,枝繁叶茂。每年春天,树上开满白色的花。桔花香浓醉人,老远就能闻到。花谢后,树上挂满青色的果子。当桔子还是拇指大时,母亲和我们就已经在关注了。桔子树正好在家门口,走出屋门伸手就够得着枝叶。挂满果子的桔子树,让我们充满希望,以至每天都要望无数遍。

桔子在一天天长大,慢慢地,压得树枝向下弯。父亲找来几根竹竿,将压弯的枝条撑起来。饥馋的我们,在桔子还是乒乓球大小的时候就偷偷摘来吃,尽管酸得摇头,但还是觉得解馋。先摘的肯定是最下面我们能够得着的。桔子还没开始黄,最下面枝上的果子,就已经被我们消灭光了。

等果子差不多黄熟后,父亲就会搭着凳子,从下往上将看起来光鲜的桔子摘下来,担到市上去卖。当然,树顶上的桔子,父亲不会去碰,那是给母亲留的。那些桔子要一直留到冬天,因为桔子能治母亲的咳喘。母亲一咳得厉害,父亲就会拿长竿从树顶上钩两个桔子下来。母亲剥开桔子,掰下几瓣,连桔梗一起吞下去,一会儿就不咳了。慢慢地,连只有一岁多的小妹也知道,树上的桔子是给妈治病的。

那年秋天,桔子熟了还来不及卖时,母亲的病加重了。父亲将母亲送到乐山地区医院。母亲住院时,住在老屋的奶奶过来陪我们。每隔六、七天,父亲就会回来跑一趟,一到家,就吩咐我们赶紧帮着摘桔子。奶奶、父亲,加上我们,摘的摘,装的装,赶在天黑之前把父亲担回的两只箩篼装满。第二天,天还没亮,父亲就会担着桔子,走30多里路去乐山城。在城里把桔子卖了,再急急赶到医院,给母亲交药费、抓药。父亲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,树上的桔子差不多快卖光了,母亲还没有出院。然后,父亲开始挑芋头去卖。照例是头天下午回来,天黑前把芋头挖好,第二天一早出发。在家的我们天天担心,天天祈望。父亲摘桔子去卖时,仍然没有忘记把树梢上的桔子留着。看着树梢上金黄的桔子,我们就觉得温暖,并且相信母亲一定会医好病回来。

出院那天,母亲是走着回来的。看着脸色红润的母亲,我们一个个高兴地喊着“妈”。母亲伸手去搂只有一岁多的五妹时,五妹居然认不出她,躲到奶奶怀中去。母亲原本微笑的脸突然凝固了,眼泪流了下来。看着不停地用手背抹泪的

母亲,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我们,都跟着哭起来。母亲出院时,医生开了两瓶雷米封和鱼肝油,说这两种药要长期服,并再三叮嘱营养要跟上。母亲常年吃药,家里早已一贫如洗,父亲拖着我们五姊妹,经常是吃了上顿愁下顿。母亲从乐山回来后,既没按医生说的坚持服药治疗,更谈不上营养,只能靠廉价又好买的麻黄片暂时止咳。不到半年,母亲的病又回到原来的老样子。我隐约从奶奶那里知道,在医院里,医生就诊断说母亲的肺上有两个小孔。只有十来岁的我,不知道肺上有孔到底有多严重,我只觉得恐惧。每每看到母亲剧烈咳嗽,我就提心吊胆,生怕母亲走了,丢下我们。

母亲告诉过我,屋门前的桔子树是生姐姐那年栽的。十多年的树,算是老树了。桔子树大约也知道母亲的病,知道我们的企盼。每年,它总是拼命地开花、拼命地挂果,从不息年,而且结的果子又大又甜。房前屋后还栽着不少李子树桃子树,不知为什么,我们全家都对这棵桔子树充满感情。

有一次,父亲摘桔子时,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。随着父亲重重的落地声和惨叫声,坐在檐坎上的母亲大声惊叫起来,树下的我们全部吓得哭成一团。那一刻,母亲和已经懂事的我们,都处于一种极度的惊恐中,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。因为,父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。如果父亲不在了,这个家怎么支撑得下去。所幸老天有眼,父亲并没有伤到内体。可父亲摔下来的那一刻,母亲惊恐的叫声,直到今天,还常常印进我的梦里。

那年冬天,树梢上的红桔还挂着,母亲就走了。大把的麻黄片,以及我们认为能治咳喘的桔子,到底还是没能挽救住母亲的生命。

许多年过去了,老家依然盛产柑桔。只是,当年的红桔,今天已经没人吃了。红桔树,不是被嫁接成椪柑、橙子,就是被砍掉。剩下一些矮小的老桔树,像没娘照料的孩子,孤零零地立在田边地角。每年过年回老家,看到树上没人摘的红桔,以及树下烂了一地的果子,我就会有心痛内疚的感觉。

我怎么能忘却,那曾经温暖我童年的红桔!

(何泽琼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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