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泽琼

都言“鸟往高处飞，水往低处流”，吾一友却反其道而行之。四十出头，便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，以照恤病母为由，退职回家。时过几年，观其景，果然悠闲自在，悠哉游哉，好不逍遥。

朋友性情古僻，不喜交结官场之人，独爱狂朋怪侣。曾问及退职真由，言“不合时宜”。一句不合时宜，道尽诸多无奈与看破。于是拂袖退隐，学陶渊明不以心为形役，过采菊东篱的神仙日子。欣赏朋友的勇气，羡慕自由自在的生活，却就走不出那一步，大约是修行未竟境界未至，脱不了凡夫俗念。

友人自称“闲人”，常做“闲事”。除照顾病母，跑步晨练学太极，读书写字学绘画，外加游泳郊游搞摄影，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。联系他，要么不听电话，要么正在游泳，哪像个“闲人”？爱好多了，死党们不免以“全才”调侃，“闲人”便自嘲，称世上只有两样东西自己不懂，除了“这样”和“那样”，其余门门皆通。不过，他那些看似随意的兴趣爱好，还真有功夫。如绘画，“闲人”自称在练基本功，然见过其处女作的人，多惊叹，以至一段时间没见动静，便担心他哪一天会一鸣惊人。“闲人”甚爱买书读书，家里的书架，古今中外名著典藏，应有尽有，须搭着梯子才能取到最上格的书。在文学方面，颇有素养，与吾等声称爱好文学之人聊起写作来，理论一套一套的。古文功底也不错，爱研读老庄，网名“恍兮惚兮”就出自老子《道德经》。偶尔兴趣来了，填词作赋，还真有那么回事。逛他空间，书画棋琴，养生食谱，让人受益。

有了更多的时间，“闲人”便把心思用来营造闲情逸致。艳阳日，偕妻郊外踏青，赏山野景色，吸天地灵气。闲时，研究菜谱，亲自动手。据传，他家开饭，以拉挂在橱房门口的叮叮当当的风铃为信号，听起来多么有诗意。去年一帮朋友聚会，“闲人”拿来一瓶葡萄酒，说是自己酿的。每人一小杯，色香味俱全，不逊干红。问其到哪学的手艺，“闲人”骄傲地答“自创”。当然，“闲人”最喜做的事，是邀三五友人，依江品茗，侃大山浇块垒，不到夜半不归屋。

“闲人”是典型的孝子。父早亡，母隔三两日就得去医院透析，全是他亲自接送守护。约他吃饭聚会，若逢其母亲状态不好或正在医院，就是电话打烂了也喊不出来。一群朋友多次商议外出旅游采风，皆因“闲人”不便离开而流产，而最终作柳江一日游，乃至阳坪山半日游。这样的情景，不免让人想起为照顾祖母而上表陈情不能赴任的李密来。相比一些忙仕途忙工作的人来，朋友的选择是多么的人性。亲需奉然身不闲，子欲养而亲不在，他日悔之晚矣。每夸朋友孝道，仍言“闲人”，理当尽孝。

在一大帮朋友中，“闲人”是活得最惬意潇洒的一个。他的潇洒缘于他的清醒。与成天东奔西忙昏昏浊浊的我们比起来，他是“众人皆醉我独醒”。在更多的人忙得没有时间关注自己的内心时，他在乎自己的内心，知道自己内心需要什么样的生活，于是甘当“闲人”，做所谓的“无用之事”。而恰恰是这些无用之事，有用于心。于是常想，“闲人”的内心，一定比表面忙碌的我们更完满，更丰盈。

可是，有勇气做“闲人“的，能有几人？